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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牌戏】画舫青雀游,书生枉死处

聂银烛白绛 | 作者:白茉 | 更新时间:2020-01-21 13: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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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侦探阁提供的《聂银烛白绛》的“【雀牌戏】画舫青雀游,书生枉死处”,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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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牌戏,雀牌戏,一牌抵一命。

  ——扬州城小儿谣歌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大雨夜,天色阴沉得早。虽已是入夏时节,白昼长于暗夜,一场伴着惊雷的雨却可以洗刷掉一切明亮的色彩,将天地扯入混沌之中,神灵都仿佛闭上了眼睛。

  瘦西湖笼在雾气之中,立足柳堤上,百丈开外都不可得见,只闻见连绵的雨水如小刃般刺入素来平滑如镜的湖面,水浪拍打堤岸的声音像是塞上行军的踏步声。

  往日胭脂笑语、金笼摇曳的画舫们都堆在廿四桥的码头边,三三两两挤在一起,颇有避难的架势来。因这天气也不会有什么酒客恩者去画舫上找谁家莺燕寻欢作乐,今日开张只会惨淡收场,所以画舫老板们全都回家闭门睡大觉去了。

  湖面一片空荡,不见船只摇桨,看来热爱游玩休闲的江都百姓也迫于天公不作美的压力。

  可是蓦然间,那朦胧飞烟的湖中央却突然翻上来一盏昏黄的灯笼,再仔细一看却是一条精美气派的两层画舫,为首的巨大灯笼旁还围着一圈闪着金光的小灯笼,正幽幽在湖上泊着,潮水的涌动使船身不断晃动,大有我自岿然不动的势头。

  奇了。

  雕梁画栋的精美画舫不似宋人手笔,细微之处尽显奢华,又不能简单判定是隋唐遗物。这条船华丽非常,又出现得神奇,倒不如说并非人间凡物。

  因而当刘书生忽而踏上画舫甲板时,隐隐的后怕之意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手中的酒壶,懊悔着今夜为何偏巧要在湖边喝酒。

  是也,刘书生晨间又是被烟雨楼的茶客们一顿揶揄嘲讽,说他文采极盛就是生错了手口,才导致一肚子墨水早就混了酒肉茶水排走,只能脑里空空吟诵些圣人篇章来,自己笔下口中一句自作诗都挤不出来。

  而且那个一直追捧他的茶楼端茶杂役,时不时为他打抱不平的年轻姑娘廿双双,也是不知为何突然间不奉承他了,只一心向着对面牛杂铺新来的小帮工柳乔,每天在一楼端茶时二人能眉目传情七八百次,打烊后还要约着一起去看戏逛街……亏得刘书生还以为那姑娘对他有连理之意了呢,原来不过一场臆想而已。

  唉,百责千怪还不都是因为自己没本事,若是他能出口成章惊艳成句,不说多么上乘了,能出一口气也算好的啊,便用不着受这么多人的嘲弄了。

  刘书生越想越苦恼,心中的积郁快堵上嗓子眼,实在需要喝点什么压下去。他抬腿就想去茶楼里找老板娘叙一叙,却猛地想起来那间茶楼如今倒是个伤心地。

  于是乎不胜酒力偏爱饮茶的刘书生便赌气朝与烟雨楼相反的渡花酒楼走去,一进酒馆厅堂便要了几壶烈酒,咕嘟咕嘟全下了肚。

  一开始只道什么烈酒醉人也不过儿语,端坐了半柱香后酒劲慢慢上来了,淹没了刘书生的理智和意识,直把他烧得满脸通红晕头转向,扶着墙根吐了半天都无济于事。

  燥热和烦闷填满了书生的愁绪,他倒是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去那瓢泼大雨里浇一浇这上头的火气,便把油纸伞一扔冲进了雨里,手边还提溜着一个绿釉瓷瓶的酒壶。

  意识模糊间,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向瘦西湖堤岸跑去了,本意是去烟雨楼闹上一闹,骂骂那些看不起他的茶客们,也不管什么礼仪条规了,先骂个痛快再说。

  结果这脚底就像不听使唤似的跑了偏,竟直直向堤岸奔去,眼见就要一头撞进翻波的湖水中,却又恰到好处地生生在石缘边上刹住了脚步。

  这一下惊得他酒醒了稍许,正捂着心口大声喘气呢,一双不着履袜的白嫩美腿忽然映入了眼帘。

  顺着这玉琢的双腿往上看去,是一位朱丹色衣衫随意覆在躯体上的妖艳美人,酥胸半裸,狐狸似的眼睛闪着勾人的光,正坐在一条悬着孤灯的小舟甲板上,小腿没在湖水中踢踏着水花。

  美人虽沐浴在大雨倾盆中,那些细密的雨点却似刻意避开似的使她保持着身体的干净清爽。她半倚在船头,慵懒妩媚,好似唐朝仕女图上小憩的妃子,青丝散下披在肩头,却又美得如此不合时宜。

  若是有懂行的人遇到此种情形定会觉得不妥离开,这诡异的景象怪奇的美人分明就不是凡间拥有的物事。可刘书生将醒未醒大梦依稀,怎么也睁不全的眼睛只能拼命往那女子身上凑,似乎想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郎君这么看奴家,是要上船来吗?”女子的声音极其魅惑动人,几乎就把书生的魂勾了去。

  刘书生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妖艳美姬身上,听着她软糯诱人的声音就直直点头。

  “哈哈,有生意了~”女子咯吱笑着,忽闪忽闪的眼眸眨得极慢,仿若时间都嵌在了眼睫中。

  她抬起胳膊,葱白似的指头朝着刘书生勾了勾,他便像中了蛊一般痴痴地踏出了脚步,欲要踩上船头与美姬相会,却不想这船竟是虚晃的,他脚尖根本触不到任何支撑的木板,一个猛子便大头朝下栽进了冰凉的湖水中。

  刘书生未及惊呼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肚里灌了几斤水都无从知晓,意识消逝前他只来得及心中哀嚎,怕是这下要小命呜呼矣……

  却怎么都没想到,再一次睁开眼睛,却是站在一艘华美画舫的甲板上。

  刘书生惊恐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湖堤岸边,而是在瘦西湖的正中央,而这画舫仿若与周围隔离了一般,雨水浸不透,他刚刚被淋遍的湿衣也干透似从未落雨。

  舫上楼阁的门紧闭着,甲板上空无一人,美姬与小舟也不知哪里去了。刘书生看着阁楼内通明的亮光,竟觉得其中有源源不断的魔力在吸引着他推门进去。

  反正眼下游回岸边是极不可取的了,酒壮怂人胆,刘书生心下一横就推开门进了阁楼的第一层。

  实未想到小阁楼里藏着大乾坤,不过几米长的船身内部竟然是个极大的空间,与画舫外缘一般精美非常,内景陈设皆是金雕玉砌,寻常人家定无此大手笔。

  阁楼一层是个气派的厅堂,正中央被三扇屏风围着,此时屏风大开,有两人坐在榻上对饮着。

  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妩媚的女子便是刚刚勾刘书生上来的那位,此时柔若无骨般半趴在案几上,酥胸夺目。她看到刘书生进来,又是一阵掩唇偷笑,随即对她面前的人娇声细气地说道:“你听,客人不是来了嘛~”

  刘书生这才发现那对坐的年轻男子竟是白锦缎遮眼的盲者,听到美姬这么说才微微侧头看向门口,苍白的面容不带血色,虽遮住了眼睛,其他五官却生得美丽,有魏晋男风之姿。

  男子亦青丝披散如瀑悬,暗金流纹的黑袍罩住纤瘦的身体,却未穿中衣,胸膛处白皙一片。见刘书生胆怯地缓慢挪步,便开口出了声,倒是清冽柔和的嗓音。

  “客官请坐,在下恭候多时了。”

  “你……等我?”刘书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子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之,惜字如金似的。他虽眼盲不视,手上却似毫无障碍一般熟练地从案几下抽出一摞纸片来,而后规律抹在了桌子上,排成长龙似的一串。

  “此乃雀牌,客官可与我大小博弈,十局之中若能胜一次,我便可赠予客官最想要的东西。”

  香炉腾起袅袅烟雾,美姬擒着不明的笑,盲人男子静静等着刘书生的答复。

  书生看着那一排背面朝上的纸片,每一张背后都画着一只青雀,正等待着有缘人前去翻开。

  男子给出的赠礼又如狂言,刘书生便支吾着问道:“包括才识吗?”

  “包括才识。”男子微微颔首,“甚至荣华富贵,甚至功成名就,甚至长生不老……客官若赢,任选其一。”

  利欲熏心之时,刘书生也顾不得仔细考虑这其中猫腻,快步走到案几前就与二人落座在一起。

  “请告诉我玩法规矩吧。”他急言道,仿佛只要翻开青雀牌他便从此文采满溢,盛名久传。

  “乐狸。”男子不回答,只是喊了女子的名字。

  名唤乐狸的妖魅女子旋即绣口轻吐道:“雀牌戏很简单,拢共二十张牌,其上从一到二十画着不同数量的青雀,奴家先行洗牌,保证不作偏私。二位大人其后抽牌,抓阄决定谁先谁后,再一一铺开,比大小便是。”

  闻此规矩,饶是再迂腐愚钝的人也该知道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十张牌上的青雀只要有一张比对方大就算赢家,岂不是人人都能赢了。

  刘书生在心底偷笑,忙催着乐狸洗牌,又手气极好,抓阄抓到个先手,得意之色已然飞上面庞了。

  却未看到乐狸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玩味的意思,黑衣男子也只是不动声色地认输道:“在下不敌,该当赠客官心慕之物,敢问……”

  他问询之语还未说出,刘书生便冲口打断:“要文采,我要文采,要下笔如有神的文采!”

  “好。”男子手下一挥,虽然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刘书生却像被什么击中一样轰然仰躺在地上,随即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客官放心,文采已至。”

  男子幽幽念道,一旁的乐狸狡黠地笑着,二人一同闪进屏风后去了。

  只有刘书生孤零零躺在厅堂之中,随着烛火的突然熄灭,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微传来,再次亮起时,榻上便再无书生的身影。

  连带着,瘦西湖正中这艘诡异画舫散发的微光亦倏然黯淡一片。

  站在湖堤岸驻足许久的九重天司命星君凝神望着那片空寂的湖水,紧缩的眉头中含着浓稠的忧虑之色。良久,他转头看向熄了灯的扬州内城,似乎思索了片刻,便拔腿向聂银烛的烟雨茶楼走去。

  然而秦艽却没有进屋,仅仅是在烟雨楼的大门前站着,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卡在门缝中,继而抬腿遁形而去。

  天光初露鱼肚白时,铺天盖地的喧闹声吵醒了还在美梦中酣睡的烟雨楼老板聂银烛,她火气直冲天灵盖,蓬松的乱发支在脑后,根根发丝都写着不愉快。

  “大清早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她朝着窗外大喊一声,却只惊飞了停在屋檐下灯笼上的麻雀,喧杂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源头竟是从岸边传来的。

  继续好梦是不可能了,聂银烛只好提前起床,草草收拾了自己的衣衫便带着不耐烦的神情下了楼,茶楼还未开张,杂工们都在张罗着桌椅板凳,只是今天他们边忙活着边用混杂着好奇与畏惧的眼神时不时打量着门外。

  当然这一切不寻常都被起床气浓厚的聂银烛忽略了,在柜台后面整理账目的白绛早就料到自家老板娘该是此种状态,便贴心地送来了外面的消息。

  “老板娘可知,刘书生死了。”他朝双眸还没完全睁开的聂银烛眨了眨眼。

  “哦,死了啊……嗯?!死了?”聂银烛猛地反应过来,睡意醒了七八分。

  “是呢,”白绛张望着外面不断推门出去看热闹的百姓,“今早渔夫出船时看到河里漂着个人,打捞上来一看早就气绝身亡了,是刘书生那厮。”

  这时小诗妖廿双双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她清早和柳乔一起去看情况,刘书生的尸体横陈在岸边的模样被她看了个透。

  “好可怕呢!”廿双双见白绛正跟聂银烛解释情况亦是添口补充着,“人都泡发了,船工们说怕是昨夜就已经咽了气,该是喝醉了酒失足掉到了瘦西湖里,水势又急便很快吞了他,那手里还攥着酒瓶子哩。”

  聂银烛听闻后也只能一声叹息,刘书生始终不得志,偏巧雪上加霜不遂人愿,如此凄惨收场实在可惜。

  她正感慨着呢,白绛塞过来一封信,道:“这是早上开门前夹在门缝里的,信封上未书一个字,许是给你的。”

  聂银烛嗯了一声,疑惑地拆开这封无名的信,从中抽出白净的纸张,展平一看却是秦艽的字迹。

  “扬州城有大劫,书生实为枉死,似与精魂碎片有极大干系。我已去神居山调查底细,对手实力强劲,你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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