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侦探阁提供的《九关》的“第十一章 简在吾心”,希望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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炅家老宅。
个子不高的少年盘腿坐在天井口,上吞浩然天地的灵气,下囊幽深古井的阴气。
上清下浊,在他体表形成两股泾渭分明的黑白图。
暂定为临闾关师傅的男人端坐石凳,瞧也不瞧那股骇人景象,至于是否走火入魔,男人全然不管,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弟子实属无奈。
咚!
敲门声缓缓响起,男人没有去管来者何人,平静地起身打开门,为那一位敞开大门。
“关武夫,我是。。。”
男人不客气地打断,“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只管说你的目的。”
来者黑色长袍,连容貌都裹得严严实实,让人瞧不出真实容颜和体型,面对男人的冷酷也不恼怒,同样平静地回道,“可否容我进屋一叙?”
“不必。”
男人直接拒绝了他,反正在根老眼中自己也没守过几次规矩,要不是碍于自家颜面,只怕早就打杀了事。
历史上,匆匆而来,匆匆而逝的武夫不计其数。
他,从来不信自己是个例外。
来者当然知道男人不在洞溪里的规矩内,而这也正是自己找到他的原因。
“我想请你替我打杀
一人,报酬是洞溪里的一尾桃花鱼。”
黑袍自信且
从容地说道。
“杀人尚且不行,何况报酬仅仅是一尾桃花鱼。”男人无情地拒绝。
黑袍并未放弃,“你或许不在乎,但对他肯定不可或缺。”
黑袍来此,肯定是全盘皆了然于胸。
洞溪里有亘古不变的三尾桃花鱼,每十年都会如雨后春笋般一一浮现。
一尾是杨树林的木鱼,一尾是桃花溪的水鱼,一尾是李子洞的石鱼。
杨树林与桃花溪,至今不曾现身。
李子洞,非洞溪里李氏不可染指。
哪怕是坐镇于此的宣侠也不可以。
“你凭什么笃定能抓到一尾桃花鱼?”男人反问道。
“请关武夫恕我不能直言,此中不宜细叙。”
黑袍冷静地回道。
根老与狄婆是不可挑战的两位存在,谁也不敢。
男人沉默不语。
少年闪身至此,以不容置疑地口味说道,“凭你这句话,我能打杀你,换取根老的一份善意。”
“但我不想打杀你,所以请你自觉说出来。”
少年的战意汹涌流出,一黑一白两股气从两侧肩头的天宗穴流出,如仙人玉带飘扬肩头。
“正好借助此地,施展这门神通。别说我不给你机会,现在放开手脚能让我退入屋内,可饶你不死。”
少年炅横双眼微睁,一步跨出。
饶你不死,更可让你生不如死。
我炅横手中从无善果。
“凭你打不死我。”
黑袍笃信道。
炅横可不信他,腾身一拳直锤其胸口,势要拳震五脏六腑,要他一击必杀。
炅横出拳,从无留手。
碰!
黑袍不闪不躲,任凭自身被一拳击中,然后嗖地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百来步。
“师傅,他不是人。”
男人面色阴沉如水,纵身一跃,随手掀开他一身的
黑袍,不是个木质人,又是何物?!
“墨家造物,非比寻常,关某今天权当领教。”
一时不察竟被算计,男人怒气汹汹,该死的墨家弟子,竟敢污蔑我关丛山,真当我是尊束手束脚的泥菩萨不成?
“炅横,近日切勿出门,墨家机关杀力最强,以你如今被压制的体魄九死无生。”
“那我的桃花鱼怎么办?”
“我去替你请来。”自称关丛山的男人眉头紧皱。
该死,墨家真当死绝。
“根老,这酒可还满意?”一身轻装的男人,后背黑釉竹箱,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酒壶。
每一壶酒底座都刻有【相里官制】。
根老连酒也不看,其笑容已响彻客栈,是前所未有的痛快笑意。
“不愧是大家毓秀,这一出手甚是大快人心。”根老拍着柜台,放声大笑。
“掌柜的,瞧你这般开心,可能每壶酒少点酒钱。”不同于别人的各有所图,这群外来人仗着一身蛮力,上午做些苦活,赚点小钱,下午再来酒馆喝一下午,到了晚上指不定是露宿街头,或是登堂入室,去了哪家早已无人的宅子。
哪怕是递炤关,轻松一跳,一堵围墙还是轻而易举地翻过。
“那是不可能的,凭我这枚银牌,一份酒钱也不能少。”燕子矶可不准根老搭话,每一份酒钱都算他的酬劳,虽然最后都落在李成蹊的口袋,但是这一个结果天知地知我知姑姑知就好。
至少在外人眼中,这枚银牌的酒钱可少不得一钱一厘。
“根老,既已收下酒,我这就离开里上,去别处丈量地界,好校正百年前的堪舆地势。”轻装男人会心一笑,躬首告辞。
“你且等等。”根老叫住了他,对忙的不亦乐乎的燕子矶喊道,“小三儿,去楼上把那个不成器的董必昌喊下来,别整天窝在我的客栈,糟蹋我这的新鲜灵气。”
燕子矶应了声好,上楼叫来董必昌。
轻装男人看见董必昌,心领神会,“谨遵根老教诲,自当好好教导。”
根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动递过来的肩头,指了指下楼的董必昌,“墨子可教也,这小子是董家的后生,不打不成器,这一路上好好指导一番。”
其实跟在董必昌后面的还有个警惕性十足的少年,根老也没拒绝他跟着,反正这小子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教化万民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吾之幸也。”轻装男人爽朗一笑,向董必昌自我介绍道,“我姓钱,名笑之,游历是在丈量堪舆。”
“我姓董,名必昌,游历是在磨砺修行,勘察民风。”
钱笑之点了点头,看向他边上的警惕少年,“敢问小公子姓谁名谁?”
董必昌还想替他开口,钱笑之眼神示意不可多此一举。
“我本无名无姓,是昌哥赐我董姓,取名必合。”
“善也,可有师门在身。”钱笑之明知故问。
取名董必合的少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应。
董必昌这才开口作答,“回前辈的话,必合暂无师门,我只教了他粗浅养身之法。”
法不轻传,武不轻予。
董必昌再对他好,也不能违背家训。
规矩之内,情有可原。
规矩之外,罪无可恕。
董家儿郎,首善规矩。
“你我相遇,即为有缘,可愿入我门下,随我走遍千山万水。”钱笑之从不吝啬善意,对董氏后人的亲近友朋更也不藏私。
董必昌尽管不知他的跟脚,但是从根老那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根老对他的话大为赞许,当即替董必合回道,“谢前辈恩典。”
董必合见状,欣喜若狂,“弟子董必合见过师傅。”
“墨子可教也。”钱笑之学着根老拍了拍他的肩头,还不忘扭头向根老抛个得意的笑容。
“去吧去吧,回头你兄长回来,我会替你告知这一切。”根老藏起钱笑之送来的六壶好酒,摆了摆手赶走这三个人。
燕子矶见状,小声提醒道,“根老,董必昌房钱还没给。”
根老一拍大腿,懊恼喊道,“小窝囊废,你房钱还没给。”
董必昌犹豫了下,刚想回头,就见钱笑之扶正黑竹箱,拉着自己和董必合,迈步狂奔而去。
根老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睛,远远地咒骂这三人不知好歹,没良心之类的。
得嘞,又少了一笔工钱。
燕子矶闷闷想道,小步跑到门口,一脚踢在醉汉的背上,“啥时候偿清打坏桌椅的钱?”
醉汉心虚地嘟囔着,“凭啥要我一个人赔?那小白脸不是也弄坏了不少?”
“我告你讲,我可不是好惹的,混江湖也不打听打听,哪个不知我秋天漠的莫得势?”
“再者讲,你扣了我祖传八百年的传家宝刀,还不够抵消桌椅钱?那劣质老槐木能值几个钱?!!!”
醉汉说着说着,开始痛哭流涕,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根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脚踢在醉汉的大腿上,“滚吧,没本事的小王八羔子,连个小木头都不如。”
本来哭声震天响的醉汉一听掌柜的让滚,立马收了一脸哭声,一个激灵跳起来,健步如飞,转眼间不知所踪。
“根老,这钱,你可得赔我。”燕子矶埋怨道。
“我和你打赌,明个下午,保管他一兜子钱回来。”根老理直气壮地说。
燕子矶笑了,笑的如此不怀好意,连声恭维道,“还是爷爷神机妙算。”
根老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好的不学,尽学些不着调的马屁功夫。”
“也不知小木头那边怎样?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也没见递个信。”
“可不是,我姑姑气的整天闷在房间里,时不时拿我出气,你瞅瞅我这腰青一块紫一块,老可怜巴巴的。”燕子矶唉声叹气,“亲生的侄儿,流水的姑父。”
“我姑姑咋就狠得下手打我?!”
根老瞥了眼油嘴滑舌的燕子矶,“就你这祸国殃民的嘴,也不知道霍霍了多少清白姑娘。”
“根老可别乱说,我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你情我愿,吃了就跑。”
燕子矶嘿嘿一笑,根老又是一巴掌。
鼻青脸肿的公子哥瞅着燕子矶挨打,也是偷偷一笑,连带着脸部肌肉跟着疼,是又笑又哭,吓死个人。
“公子,你小心点,晚上还得和燕先生陪练,可别惹恼了他。”葵儿坐在他的边上,忧愁地摸着他的脸,心疼万分地说。
“怕什么,左右都是顿毒打,谁还没个脾气不是?”公子哥自打被醉汉毒打后,奋发图强,夜夜花钱请燕子矶训练,经过一个月的全方位毒打培训,终于从醉汉的手中活过第二个回合。
由一拳撂倒昏迷不醒,到两拳撂倒哭爹喊娘。
醉汉莫得势是真的拳法刁钻,不打下半身,只打肩、腿、臂、背,哪里耐打打哪里,叫他战后总是腰酸背疼,没个正形。
也正因为没个时间,公子哥好久没和葵儿同床共枕。
说不准,这醉汉就是嫉妒自己有个美娇妻,而他却孤家寡人。
嗯,没错,这醉汉肯定是这个德性。
那边离开的醉汉嘴上骂骂咧咧,既有对公子哥佳人做陪的恶毒咒骂,也有对客栈无情剥削的痛骂。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店,一瓶农家酒酿,居然要收十文钱,住一晚上要收一两银子。黑店,绝对是黑店,我现在就去宣侠那边投诉你,强烈要求封了你这个破客栈。
“那边的大汉,我这有个活计,干不干?”正在他咧咧不休的时候,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大门前喊住了人高马大的他。
莫得势那是回的一个干脆,连钱都没问就跟着管事去干活。
伍和陌!
放学后的耿星河正想着经文,琢磨其中的韵味,不巧遇见了一辆拦路于此的红头马车。
赶车的车夫瞧着就不简单,一身肌肉壮如虬龙盘根,边上放着把大红色刀鞘,手里紧握一根韧性十足的马鞭,眼神冰冷地瞪着他。
“少主,是个活人。”马夫冰冷地说道。
“打杀了他。”车内的人随意地说道。
“少主,您已到了洞溪里地界,不可再随意打杀路人。”车夫的声音冰冷且无奈。
车内的少主沉默片刻,掀开了车帘,窜了出来,随后懒懒地伸了个腰,大步跳下车,走到耿星河的三步外。
“你叫什么名字?”
耿星河淡定地回道,“我姓耿,名星河。”
“不可打杀,能打残?”少主不在意地问道。
“不行,此地宣侠姓封,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打伤,行不?”少主又问。
“看他的样子,像是洞溪里本地人士,也不行。”
少主面色显得不耐烦,交错的十指疯狂地翘起,最后才重回平静,“暂时留你条狗命。”
少主又返回车辇,对车夫说道,“此地管事的是谁?”
“回少主的话,名义上是宣侠,实际上三姓当家的。”
“先去三姓最近的那家,让他带路。”
车夫点了点头,也没问耿星河的意见,“坐上来,前头领路。”
耿星河没有说话,斜眼看着车夫。
车夫对他的蔑视视若无睹,跳下马车将他抱上车架,“别试图逃跑,很没意义。”
耿星河坐了马车,自然而然地收敛了许多神色,面无表情地在前带路。
只不过,他没带去最近的那家,而是最远的那家。
“李成蹊,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这些羊肠小道?”楚招人端坐在巨石上,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十分敬佩地问道。
“是钱老爷子的金线狸先找着路,我再负责开道,一点点刨出来的。”李成蹊近一个月未曾下山,整天陪着他俩采石探路,始终保持着处之泰然。
更多的时候,是他俩在望石兴叹,自己在收集拇指盖大小的石料,揉一揉搓一搓,去其棱角。
再一次攀登石柱山,李成蹊才发现这座山与其它山大有不同,同生于一座山脉,这座山山石五颜六色之泾渭分明,石质强硬天壤之别,比如向阳那边薄若沙土,一踩就碎,背阳那边坚硬如铁,连楚招人的凿子都撬不裂;山腰处,杂石林立,粗头尖底,膀大腰圆,细柳扶风应有皆有;山脊处,原石如棋子,一一坐落,只不过毫无规律,也无刻字。
石柱山,环山结石,皆石。
“你知道这座山大概有多少年?”熊招盱勘测过半后,很难揣测山龄,只好转而问他。
“钱老爷子没说这个事情,只说群山之立,尽在天明。”
楚招人与熊招盱相视一笑,皆是苦笑。
文邹邹的哑迷,夫妻俩是一窍不通。
“李成蹊,此山可有奇闻异事,说来听听?”熊招盱不肯罢休,再度问道。
“没有,里子人都嫌弃它百无一用,是座无人问津的废山。”李成蹊回道。
“确实是座废山。”楚招人想到此处禁止开山挖石,这么座寸草不生的石山可不就是座废山。
这山路,已经不是崎岖,而是天险。
“你听过桃花鱼?”熊招盱见苦寻无果,又问了另一个话题。
李成蹊和他们相处甚欢,也不再藏掖,把和岳牧野的事情一一说来。
“我瞅着确实是块好璞料。”楚招人听后,如是说道。
“我看他真不是个东西。”熊招盱愤愤不平。
“李成蹊,我们和你那位【夫人】曾有约在先,若你肯不辞辛苦,带我们上山,定当各自送你一桩机缘。”楚招人说完,掏出那把爱不释手的凿子,“此凿是我家传之物,名【索空凿】,
无物不可凿,
无物不可破。”
楚招人见他想要拒绝,义正言辞道,“你不必觉得贵重而拒绝,我做人首当言而有信。”
李成蹊拒不接受,熊招盱一把夺过,不容拒绝地将之塞入他的怀里,“此物是个有脾气的,在他楚家手里无异于破铜烂铁,也就凿凿铁石之类。”
“至于如何激发它的本性,楚家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
熊招盱想了想,“我暂时身无旁物,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等我回到熊府再想办法给你寄过来,保管不比这破凿子强。”
楚招人看了眼她,非常笃定这套说辞站不住脚,可碍于外人在此,也不好说破。
李成蹊羞红了脸,掏出那三十两白银想要还给他们,却被熊招盱推了回来,学燕娇娘的口吻道,“小郎君这般无情,可伤透了本娘娘的心。”
说罢,熊招盱捧腹大笑。
李成蹊羞愧难当,不敢抬头。
因此,他没看见楚招人面沉如水。